今年的谷子有点瘪

今年的谷子有点瘪

赵东方

春生是村里第一个名牌大学生，那年清华北大仅差五分，最后念的上海交大土木工程，毕业没有继续深造，就被上海电建招走，电建就是在全国各地给建电厂，春生也开始了四海为家的生活。

和春生一个单位，有个山西老乡，叫秋萍，身材高挑，眉清目秀，春生刚去单位，领导就把春生安排给了秋萍，春生也嘴甜，天天“师傅、师傅”地叫着，没几天师徒就熟络起来。秋萍直性子爱说话，爱谈些诗词歌赋，春生爱文学，两人臭气相投，太白王勃白居易，东坡清照曹雪芹，总有说不完的话。建电厂都是在荒郊野外，春生的出现，让秋萍感觉工作也不那么枯燥无味了。没过多少时日，两人就相爱了，秋萍娇滴滴地说：“不用待我长发及腰，徒弟娶我可好？”春生苦笑说：“阮囊羞涩，行止两难。”秋萍满眼温柔地说：“凄凄复凄凄，嫁娶不须啼。愿得一人心，白首不分离。”天上掉下个林妹妹，说到这份上了，哪有不娶之理，等到国庆，春生回老家请了亲朋好友就把美丽可人的秋萍娶进了家。

结婚后，春生秋萍依然到处流浪，唯一改变的是，以前出去做工程各自在大宿舍住，现在，单位很人性化地给他们分了一间不足10平米的宿舍，虽然隔音效果很差，但还是很温馨。为了多挣点钱，夫妻二人哪里有工程去哪里，他们没有去度蜜月，因为上一天班可以挣三百元，请一天假扣一千元，他们都是农村孩子，深知在这上海滩，只能靠自己。不像单位的雅妮和建成，都是本上海人，结婚的时候双方父母一家送了一套房子，建成父母又花了100多万，每人给买了一辆小车，两人度蜜月走了三个月，美国、俄罗斯、澳大利亚，走了好几个国家，在单位，雅妮和建成也不跟工程，宁愿少挣点，也愿意待在上海。秋萍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，秋萍愁着说：“去哪里生呢？”春生说：“租个房子就在上海生吧！”秋萍说：“那天我就计算过了，在上海生，得十万块钱，不如回老家生，回老家有三万差不多了。”

孩子是在秋萍老家生的，是个男孩，春生心里暖暖的，真想去老家的圪梁上大喊几声。确实如秋萍所说，意想不到的花销很多，生孩子花了2万，租了半年房花了五千，收拾家、买锅碗瓢盆被褥吃喝又差不多花了五千，卡里仅剩3万，被秋萍的哥哥借走。春生请了5天假，第5天晚上，春生就坐着动车匆匆去了上海，孩子媳妇托付给自己母亲照顾去了，秋萍很早就没了母亲，她父亲还是一条腿，所以月子里只能让自己母亲照顾。

转眼春去秋来，秋萍想回单位上班，也十分想念春生。春生说：“把孩子送回让我妈看吧！”秋萍说：“我现在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孩子，咱们想办法买房吧！”春生看着秋萍发来的微信，顿了顿问：“准备在哪里买？”春生知道，在哪里买，自己也钱不够啊。结婚的时候，给了秋萍爸12.8万的彩礼，加上给秋萍买金银首饰和婚礼花费，已经把父母几十年省吃俭用的20万花了个精光。秋萍过了好长时间才发来信息说：“上海肯定买不起，在你和我的老家买，没啥意思，要不在上海周边城市买一个？几个同事就是在太仓和昆山买的，精装修一平米才3万，让你父母再添点。”春生看着秋萍发来的微信心烦意乱。他拨通了母亲电话，问今年的收成怎样，母亲说：“今年全是种的谷子，春天有点旱，苗子不足一半，秋天落霜早，瘪的啥也没，一亩最多能打百八十斤，都不够本钱。你大最近的腰疼的厉害，你有时间回来带他去省城看看。”春生没有提买房的事，电话里叮嘱父母多注意身体。

春生知道，村里和父母年纪一样大的老人，都已经不种地了，而自己的父母还种的七八十亩地，他们何尝不想帮自己。春生偶尔和父母视频，看到母亲头发全白了，看到父亲胡子拉碴又苍老了许多，他的心格外地疼，给父母转了一千的红包，一直没有接收，第二天又退了回来。春生忽然间很羡慕村里的二脑袋，他们从小玩大，人家高中都没念，在村里养了200多只羊，盖了6间大正房，孩子生了好几个，最近还20多万买了小车，看上去很幸福。而自己，娶了老婆两地分居，生了孩子只能看照片。

媳妇已经好多天不和自己视频了，打电话也不接，春生很担心，他想孩子，更想秋萍。工地上几个农民工大哥一周至少去一次夜店，他为秋萍守身如玉。昨天在工地，从高空落下一段钢筋，打在了他的安全帽上，安全帽深深地凹下一个洞，要不是有安全帽，自己估计一命呜呼了，这些坏消息他谁也不能告。

昨夜，春生做了一夜的梦，前半夜梦到和媳妇在上海最繁华的浦东新区碧桂园买了130平米的房子，秋萍那么开心，抱着自己亲个没完，自己也开心，高兴的笑醒了。后半夜终于睡着，又梦到自己为了买楼种了几百亩谷子，没等白露就落了一层厚厚的霜，在场面打谷子，木掀一扬，都被风吹走了，谷子里没有一粒米，春生被吓了醒来，他看着窗外孤零零的残月，脸颊滑落几行热泪。